中国改革进入深水区后,意想不到的新困难
posted on 11 Aug 2022 under category 政治经济
节选自《比较》2020年第3期,原文标题《从体制机制视角看政策的非预期陷阱》。本文为原作者个人观点,不代表本公众号观点。
在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入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,改革进入深水区,新旧矛盾集中凸显。只有良好的动机,并不能确保带来良好的效果,一些政策措施在推进时出现了设计之初没有预想到的问题,即非预期影响或陷阱。
制度经济学和组织行为学研究,揭示了体制和机制如何互相影响政策效果,具有重要参考价值。
从体制的角度,经济中各种制度互相依存、互相制约,形成复杂的系统,改革可能导致旧体制失灵,在新体制尚未完全建立时,造成非预期的影响。
从机制的角度,如果微观主体的激励和约束机制存在扭曲,政策可能出现非预期影响。微观主体的利益和偏好,决定他们对政策的反应,进而影响政策效果。群体自利形成的利益集团可能阻挠政策实施,导致政策难以推进、执行不足、或者过度执行。
如果政策激励和约束扭曲了经济行为,也可能导致政策出现非预期的影响:
多区域经济结构,使得地域之间可以展开竞争,从而提高效率,但也有可能造成地方保护主义等扭曲。
压力型体制,通过自上而下传递行政压力,有助于贯彻上级政策意图,但也限制了下级因地制宜的空间。
运动型治理,依靠政治动员的方式,有利于调动各方资源“集中力量办大事”,但也可能导致政策执行过度。
改革开发40年的三大历史经验是:增量改革、渐进试点、以开放促改革。改革不是一蹴而就,而是通过三大经验,设计适当的激励,调动农民、居民、企业、地方政府等市场参与主体积极性,实现了纷繁复杂、有序持续的体制机制调整。
增量改革,在不触动既有存量利益的前提下,以增量扩张带动存量优化,进而提高整体经济发展质量。
渐进试点,通过在部分单位和市场主体中的试验,探索体制机制创新,既能推进改革,还能防范出现颠覆性错误。
以开放促改革,通过营造竞争、公平、开阔的改革环境,激发“干中学”,向国际市场靠拢,促进经济体制改革走向深化。
随着改革进入深水区,历史经验的适用性正在发生重要的边际变化:
增量改革的空间在缩小,继续改革难免触动存量利益。
渐进试点的适用性在降低,新的改革系统性全局性更强,有的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,试点不容易准确评估效果,也不容易控制风险。
以开放促改革面临的内部惰性和外部阻力在变大,我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大贸易国,扩大开放不像改革开放初期那样紧迫。同时,随着全球民粹主义、贸易保护主义兴起,我国面临的外部摩擦和冲击增多。
我国当前体制机制特点,突出体现在:政府和市场、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、中央和地方 三对关系上。
第一部分,以前较为成功,但近年效果低于预期的领域:
第二部分,近年为解决新问题推出的政策:
我们归纳了具体成因背后的深层次因素:
综合上面三个深层次因素,非预期性影响存在一些外因,但更多是内因,既包括体制及其运行机制的扭曲,也包括政策的多目标平衡难题,还包括政策设计和执行机制的扭曲。
体制扭曲:改革贵在力度适当,持之以恒。如果改革受阻,政策力度越大,其效果反而可能越差。
短期内政策力度不是越大越好,而是需要适应体制和外部环境约束,保持政策弹性。
长期内,不能以政策代替改革,而需要不懈改革,打破体制约束,克服体制自发退化,推动体制不断完善,使好的政策实现预期效果。
执行偏差:不能只靠自上而下强化问责,而要利用自下而上的信号:
一是市场提供的价格信号,让自下而上汇总形成的市场信号成为调节政策执行力度的重要参考。
二是下级在执行中获得的信息,下级掌握具体执行的一手信息,应当允许博弈和试错,动态调整优化政策力度。
三是分散的民意,应当利用信息技术手段,充分征询分散的民意。
边际阻力:理顺政策参与主体,尤其是重要“边际力量”的激励机制,化解推进改革的主要障碍:
对部委,由于改革的成本收益不对称,可能需要考虑更高层面协调。
对地方政府,应形成长期激励,如强调民生绿色GDP,兼顾民生、环保和增长,避免过度使用短期激励,尤其强烈的负面激励。
好的政策很难完全靠自上而下精准设计出来,背后既有信息不完全、有限资源、认知局限等方面的约束,也因为经济体系的复杂性,以及利益大调整、结构大分化的时代背景。
好的政策也不是完全自下而上的,部门利益的阻挠仍需要上层来破除。所以,好的政策往往是博弈试错、动态调整、不断完善的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