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历史视野里看阶层流动和“内卷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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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osted on 08 Jul 2021 under category 政治经济

在相当漫长的农耕社会,人大体分成两个阶层,耕种的农民阶层与脱产的官僚阶层。

理论上讲,因为科举考试的存在,农耕阶层存在向官僚阶层流动的机会。但这个机会是极为稀缺的,这是因为当时教育成本极高,只有极少数的家庭能够承担得起,而官僚阶层的规模极小,通过科举考试跻身官僚阶层的通道是极为狭窄的。

历史上录取进士(核心精英官僚阶层的学历敲门砖)最多的是清朝,存续的268年期间一共录取了26849名进士,每年平均录取100名。

那么脱产精英官僚阶层总规模有多大呢?任何成功的精英官僚,最后都脱不了购买土地成为地主这个结果。明朝的时候有过统计,全国拥有土地800亩(大概是一个自然村的耕种规模,不算很多)以上家庭,大概是11000户。而且这个数据非常稳定,明太祖的时候数字是这样,明神宗的时候还是差不多这样。

在1949-1979年之间,人也大体被分成三个阶层:农民、(企业)职工、(党政机关、事业单位)干部,阶层之间层次分明,农民变成职工,需要通过招工;职工变成干部,需要通过提干,这些通道也是极为狭窄的。不熟悉这段历史的人,倒是可以看看《平凡的世界》。农民之子孙少平,奋斗终身,还是没有进入干部阶层,只是勉强进入了职工阶层。

1979年之后,出现了巨大的变化,主要是因为经济飞速发展,推动了社会分工的细化,增加了大量的非农就业机会。从就业型态上来看,几乎是新创了一个庞大的中产阶级(主要包括党政事业单位干部、企业白领)。从地域分布上来看,是城市化率提升,大量人口由农村进入城市,由中小城镇进入大城市。

中考和高考是完成这个阶层变化的重要形式,这条通道在快速扩容,1979年高考招生人数28万人,到2019招生人数已经达700万人左右。大概有1亿以上的人,在过去的40年里,感受到了强烈的阶层提升,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壮观的阶层流动。

完成阶层提升的人很容易把受教育当作自己成功提升的主要原因,他们很难接受自己的子女阶层下滑或者不继续提升,他们当然也会把受教育当作防范这种风险的主要办法。他们容易忽略基本逻辑:这个阶层提升主要是通过创造巨大的新阶层增量来实现的,即他属于社会整体发展水平的绝对提升,而不是自己个体的相对提升。

这个应该是目前教育焦虑症的主要原因。

再说几个判断:

  1. 中国中产阶级化,也就是说中国社会结构由金字塔型往纺棰型转的进程远未结束,这个表现形式可能一方面是传统白领阶层的规模会继续扩大,别一方面非白领阶层的收入会持续上升,从而实现生活方式的中产化。
  2. 对于已经跻身白领阶层的人来说,社会地位继续上升的难度肯定会大很多,因为社会结构再转型,也不可能变成蘑菇型。
  3. 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可以做大增量,做大规模,解决绝对问题,但无法解决相对问题。因为相对问题是个零和博弈,受制于个人禀赋、运气这些完全不可控的东西,它带来的焦虑是永远不会结束的。

一千多年前,有一位诗人写诗表达了这个焦虑:

  • 白发被两鬓,肌肤不复实。
  • 虽有五男儿,总不好纸笔。
  • 阿舒已二八,懒惰故无匹。
  • 阿宣行志学,而不爱文术。
  • 雍端年十三,不识六与七。
  • 通子垂九龄,但觅梨与栗。
  • 天运苟如此,且进杯中物。

这个人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最淡泊的人。

转帖自雪球方丈